遁入自虐,屈从权威

2023-12-06
遁入自虐,屈从权威:在小说的第三章,丁在威尔逊先生的推搡中出现在新英格兰人和读者的视野中。丁一出场就带有明显的存在性不安,“他的嘴除非用力闭着,总是不停地颤抖着”[3]。犯罪后丁的真自我无法正大光明地应对充满威胁的现实世界,因而与身体逐渐分离,并萎缩为非身体化的“内自我”,残暴地统治着身体化自我,这使得丁“总是种忧心忡忡、恍恍惚惚、惊慌失措”[3]。接下来的七年里,在丁真自我的强势压迫下,他开始习惯将手放在胸口上,以这种强迫仪式和思想自我折磨。丁严厉的良知约束丝毫不亚于上帝的外在权威,因为折磨自己的命令是自己发出的,自己怎么能反抗自己呢?丁对自己折磨的狠毒手段就算其情敌奇灵渥斯知道后也会自叹弗如的:他通宵对自己进行鞭击;他忍受着会使他得病的夜气,来到海丝特曾经站过的绞刑台用假想的当众忏悔折磨自己;他忍受着奇灵渥斯暗中“搜查他的思想,挖掘和蹂躏他的心”[3]。七年后饱受精神和肉体折磨的丁不但萎靡不振,而且希望死亡降临在自己身上。丁七年里的有意自虐在弗洛姆看来就是“受虐冲动”。丁的受虐冲动主要是为了除去假自我,实现真自我的暴露,唯有这样才能缓解他的存在性不安所带来的痛苦和焦虑。

  在弗洛姆看来丁所服从的宗教就是权威主义宗教。“在权威主义宗教中,罪首先是不服从权威,其次才是违背伦理规范”[4]。因此,丁在犯罪后更加忘我地履行教区职责,使自己溶化在上帝的权力意志中就是为了获得上帝这个“受虐纽带”带来的安全感和自我所缺乏的力量。在《精神分析与宗教》中,弗洛姆分析到,“他通过强调自己的无助与无价值试图赢得宽恕,而这种获得宽恕的试图导致了这种认罪态度的激活。于是他陷入了一?N痛苦的两难境地:他越赞颂上帝,他就越空虚;他越空虚,他就越有罪恶感;而越觉得有罪,就越称赞上帝――也就越不能寻回他自己”[4]。显然,丁已经深陷这个怪圈的轮回。而清教这种社会文化形态恰好满足了丁被虐待的欲望,为他提供了赎罪仪式。这样丁就可以正当地把自己的受虐依赖视为对上帝的爱和忠诚,来得到宽恕,摆脱焦虑。但这种悔罪方式并不能除去隐罪带来的焦虑感,因为“受虐纽带是逃避” [5]。

  在小说中,霍桑花了很多笔墨描写丁的痛苦心情和痛苦行为,他真的有那么痛苦吗?一般情况下,个体都会刻意避免痛苦,但是有受虐倾向的人却愿意尝试痛苦,甚至享受痛苦。弗洛姆称之为“受虐倒错”,即“有意识自觉地从痛苦或羞辱中获取快乐”[5]。那么丁的痛苦就值得怀疑了。长期处于剧烈的秘密的痛苦中的丁更像是自我沉溺于这种痛苦中,或者说,他可以从这种自虐式的忏悔中获得某种愉悦,因为最大程度地虐待自我是上帝最大限度仁慈与意志的体现,通过自我怪罪、自我批判正是信赖上帝的方式和被爱的先决条件,这样就有希望跻身于上帝欲拯救者之列。作为一个犯了罪的人,尤是如此。在丁看来,“这些剧烈的痛苦只要少掉一个,我就得永世沉沦,万劫不复”[3]。丁的痛苦实质上是一种伪痛苦,是他希望得到救赎的一种表演。与其说他遭受巨大的痛苦,不如说他静静地享受着这份痛苦,并且仗着这份痛苦以企图逃避他理应承担的耻辱。这样,“他再也用不着怀疑自己生命的意义或‘他’是谁了”,“他的生命的意义及自我的个性便由它决定” [5]。